第128章 一梦经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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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瑶儿，你开门。”门扉被叩响，胤禩温文的，带着一丝商量口吻的话飘进耳廓，我埋首在一堆小小的衣帽里，呆愣地看着前方并不作反应。
“开门，听见没有，快点开门！”胤禩音量陡升，商量的口吻立即成了命令的，砰砰地拍打着房门，力气大得似要将它拍碎般。
约莫过了半盏茶工夫，门外声响渐轻，却听得一声冷厉的声线，刺透薄薄的门扉插进来：“闹也该闹够了，你若再不开，我就撞了！”
见我还是没响动，嘣嘣的撞门声紧接而来，“咔嚓”一声，门闩应声而断，哐当掉落在地，清冷彻骨的月色劈开空气，蓦然射进屋内……
“把福晋的膳食端进来。”胤禩脚步顿了顿，旋即撩袍坐在炕边，扫了一眼堆满炕的小衣小鞋，伸手欲收拾到一边，我却紧紧抱着不肯放手。
“瑶儿，乖，吃点东西，不然你也会生病的。”胤禩没再坚持，只是接过玲蓉手里的托盘，端起那碗薄粥捂在手里，试了下温度，然后拿着勺子来回搅了几下，唇中轻吹出几口气，“这粥稍有些烫，吃时小心些。”
说完便舀了半勺，递到我嘴边：“来，凉了就不好了。”
别过头去，穿鞋下炕，瞬时想离开这里，再找个清静的地方，小臂却被一把抓住。
“你清醒一点，我是胤禩，是你的夫君，那个孩子，他已经走了，他已经不在了，永远都不会再回来，你清醒点好不好。”胤禩的大手扳过我的身体，手指深深陷进我的肩胛，狠命摇晃着我的身体，仿佛想要把我摇醒似的。
“不要听，你别说了，别说了……”双手捂上耳朵，杜绝一切交谈。
“好，我可以不说，你先用膳。”桌上的碗复被端起，我却抱紧了双腿蜷坐起来。
胤禩的动作滞了一下，目光射向别处，闭了闭眼狠声道：“雨涵，玲蓉，制住福晋的手脚。”
“贝勒爷……”玲蓉怯怯地叫了一声，“这……只怕不妥……”
“有何不妥！主子的话也是你可以质疑的么？”胤禩兀地狂怒，嗓音低沉阴狠，竟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暴躁。
玲蓉和雨涵不敢再辩，上前钳制住我的双手双脚。
胤禩一手扼住我的下颚往上勾起，两指硬摁在颊骨上，强行逼迫我张开嘴，另一手舀一勺米粥塞入我口中。
“唔……”我侧过头去本能地反抗，手脚挣扎踢蹬起来。
“呜呜……”脚边一团温温热热的物体轻蹭着，柔柔痒痒的，我竟未发觉安琪闯了进来，眼下正伏在我脚踝旁，来回磨蹭着，还发出呜呜的，似是啜泣的声音，汪汪大眼中流下两行亮莹莹的泪水，那双澄澈的棕眸，凄凄哀哀的瞅着我。
胤禩硬掰正我的脸颊，见我的双手马上就要挣脱束缚，凌厉的眼风扫过雨涵和玲蓉，眉宇深锁吼道：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，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？”
“贝勒爷恕罪。”她俩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，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腕脚踝。
“唔……”我依然挣斗着，但已然饿了两日，身心俱疲，一拳难敌二手，更何况我是这种状况，根本不是她俩的对手。
渐渐瘫软下来，头晕乎乎的，沉重酸胀，我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，却仍旧不敌。
“呜呜……”一屋中只剩下安琪的哀嚎……
一勺接着一勺，几乎是强灌进来的，堵住了所有的言语，那粥时常差一点就呛在气管口，却次次都化险为夷，精准无误地滑入喉头，眼角滑落两行清泪，那是屈辱的证明，那被人强迫的滋味，还是被最爱的人，泪眼朦胧间，却没有寻到胤禩的一丝怜悯……
“咣当……”瓷勺子和碗内壁碰撞，发出一个沉闷的单音节。
“放开福晋。”如释重负的一声叹，胤禩背着手居高临下，雨涵和玲蓉松开了手。
“咳咳……”没了粥汤的冲击刺激，我捂住口鼻猛咳起来，被强灌进来的薄粥却一点也没有吐出。
“你怨我也好，恨我也罢，就是别再糟践自己了，至于日后你对我是何感觉，我不在乎，也不会再介怀。”撇下云淡风轻的一句话，胤禩已经绝尘翩然而去，空留一抹寂寥的背影……
不在乎，不介怀，不关心……
胤禩，终归放弃了，你放开了我的手，山盟海誓，瞬间被击得粉碎……
为什么？
之后我问自己，恨吗？抑或只是被当时的悲伤冲昏了头脑。
爱吗？抑或只是眷恋不舍，习惯了那个人的陪伴。
闲看庭前花开花落，漫随天外云卷云舒，把自己锁在院子里，躺进铺着绒毯的藤椅中，望着雁阵划过天空，我真的能拥有这样豁达的心境么？
也许，在爱上他的那一刻，我早已锁住了往昔，断绝了这种念头。
也许，我一早便有了答案……
冬日里积了一地的雪渐渐消融，化开了一地的水，有些被阳光蒸发，腾起一片水雾，有些被泥土吸收，陷下一个洼坑。
屋檐上棉絮般的雪花薄了些许，风一扫便扬起一阵白烟，檐角便一层层脱下厚厚的覆盖，逐渐显出它本真的色泽，青砖碧瓦，古朴而富有韵味。
小池边迎春花盛放，围绕着池塘的一圈皆是金灿灿的，似是给池子镶上根金腰带，朝野上下一片安宁祥和，只有即将到来的二废太子，时时敲打着我的神经，警醒我这只是假象而已。
“瑶瑶。”陌生的轻唤，回头见一名陌生的女子，却宛若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。
“瞧瞧，我们家的二丫头出落得愈发端正了，整一娇俏小女人的水灵模样儿。”那女子温婉不做作，发自骨子里的亲昵，手里攥着绣帕，轻拧了拧我的脸蛋，绢帕也飘过鼻尖，好馨然的玫瑰汁子香。
二丫头？难不成这就是我的长姐，完颜……清雯，当下的十四福晋？偶而参与过几次宴席，对她残留了些印象，但也仅限于此。
“长姐。”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，那女子微怔，旋即欣然笑道：“瑶瑶果真长大了，晓得长幼有序了，还记得你是个小丫头的时候，那时还没进宫历练，整日雯雯，雯雯地叫，就是从来不肯多加个‘姐’字，阿玛又疼你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从不为我主持公道，我可是郁闷得紧呢，说吧，要怎么补偿我？”
听出了这话里含了些娇嗔的意味，便知她并非真的计较，便凑近去抱住她的胳膊轻晃：“长姐一向宽宏大量，宰相肚里能撑船，不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和瑶瑶一般见识的，对吧？”
“你呀，还是那么鬼灵精，叫人想生气也气不起来。”清雯轻点我的鼻端，又好笑又好气道。
“福晋，风口里冷，不如请十四福晋一道去屋里坐吧。”雨涵拢了拢我肩上的斗篷，在旁劝道。
“哎哟，可不是么，我一高兴倒也忘了，前些日子你大病初愈，这可不能再着凉了。”清雯挽着我的臂弯往院子走，边走边道，“你说你这一病，消瘦了许多，这回长姐给你带了补品来，好好补补身子，往后你也得长点记性，别总是误了吃饭的时辰，折腾得自个上吐下泻，呕吐不适的，还劳动太医一趟趟地往园子跑，这也就罢了，要是搞垮了身体可怎么好……”
呕吐不适，肠胃紊弱，原来他对外是这么宣称的，真是找了个顶好的借口。
“你和八哥啊，真真叫人放心不下，你这病一好吧，八哥又病倒了，这人哪，病来如山倒，病去如抽丝，又恰在这倒春寒的时候，仔细别落下病根才好。”清瑶摆出了姐姐的样子，说起教来，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，他，竟又病了。
原以为对他的事情不会再那么关注，那么在意，未料想一句话便在我心里掀起万丈狂澜……
进屋烧上炭火，牵着清雯的手坐到榻边，怀里揣着着暖炉，碎碎地拉着家常。
“长姐，今儿怎么会来？”我平复了下心绪，淡淡地问道。
“爷来探望八哥，我想着也有段时间没见你，便跟着来了。没料到你病愈这么久了，气色还是不佳，精神头儿也有些不济。”清雯扫视着我的面庞，忧心忡忡道，“你说你老大不小的了，怎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，非得弄出点事儿才得以消停几日。”
长姐平易近人，知书达理，很好相处，但由于我并非原来的完颜……清瑶，因此素来对完颜府上的事务和人物能避则避，交洽聊天能免则免，接触得极少，对这位长姐亦只是有所耳闻，却甚少相见。
“你呀，就是只小白眼狼，有了夫家就不顾娘家了，自个数数，几年没回过府上了？”清雯面露嗔怪颜色，偏头瞅着我，“害得阿玛额娘好生想念，三妹都成了大姑娘，许了户好人家，却还不见你回去。额娘常常在我耳边念叨，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一趟，阿玛沉稳敛持，悲喜皆不形于色，但我自知晓，他的思念并不比额娘少半分。”
眼见清雯悲悯的眼神，我顿生一股罪恶感，占据了完颜……清瑶的身体，却没有替她尽到孝道，连累她的父母为之劳心伤神，拳拳思儿之情，我又怎会不明白，真正蜕变成母亲之后，我才懂得何为“慈母手中线，游子身上衣”。
这种情感，千金难买万金难求，只有身为父母的人才能真的体味到。
虽然我也不赞成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”这句话，但是不得不说，父母是这个世上唯一只愿付出而不求回报的人。
遁入这个时空，也不知现代的父母怎么样了，可有从失去我的悲痛中恢复过来。
对他们的思念，一时一刻也未曾减少，只不过这样的思念，就似极限一般，过了遥遥想念的极限点，当初撕心裂肺的怀念和依恋便会渐渐淡去，逐而化为潺潺细流，化为身上骨血的一部分，随着心脏的跃动，随着血液循环蔓延至肌体的每一个角落。
不是不思念，而是潜移默化了，成为一种戒不掉的习惯，埋藏于心底……
推己及人，揆情度理，我的所作所为委实自私，强占了这具身体，却让她的父母无端失去了一个女儿，一不回家二没音讯，恐怕真得被沦为不孝子。
自打进宫以来，完颜……清瑶应该就没回过家，粗略算算离家已有十余载，成婚后难得的归宁之日，恐怕二老欢欢喜喜地准备见已嫁为人妇的女儿，却被一句抱病在身生生隔绝，心底还在挂心着女儿的病情，该是十分失落担忧吧。
每每二老寄来信件，都会被我弃置一旁，乃至于连信封皮都未撕开，而今想想，他们那时怕是急坏了，外界传闻八爷极宠其福晋，冷落侧福晋，他们必然听闻得不少，每听一回都会揪心一回吧。
唯恐子女受委屈，是天下父母的共性……
“今年正月里我就回去一趟，离家那么久了，还真想呢。”我抿唇一笑，念起了遥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，既是无法在他们膝前承欢，那就让我代替完颜……清瑶孝顺她的父母。
“嗯，正月里八哥的病也该好全了，阿玛额娘看到你们一起回去，一定欢喜。”清雯伸出手来覆上我的，唇角皆是欣慰的笑意。
“十四对你还好么？”跳开她的最后一句，我问起她和十四之间的事。
清雯微愣了下，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，顿了一下道：“挺好的，我还求个什么呢，不过安稳度日而已，如今我有了弘明和弘暄，也不图其他的了，只要后半生有个依靠就好。”
这话听着熟悉，三妻四妾，大约是所有古代女子的噩梦，大多女子会选择知足常乐来麻痹自己，但清雯说的语调却不对，倒有些澹然轻松的意味。
这我就不解了，难不成其中还有我不明的隐情，事情的原委究竟是怎样的？
“瑶儿，你开门。”门扉被叩响，胤禩温文的，带着一丝商量口吻的话飘进耳廓，我埋首在一堆小小的衣帽里，呆愣地看着前方并不作反应。
“开门，听见没有，快点开门！”胤禩音量陡升，商量的口吻立即成了命令的，砰砰地拍打着房门，力气大得似要将它拍碎般。
约莫过了半盏茶工夫，门外声响渐轻，却听得一声冷厉的声线，刺透薄薄的门扉插进来：“闹也该闹够了，你若再不开，我就撞了！”
见我还是没响动，嘣嘣的撞门声紧接而来，“咔嚓”一声，门闩应声而断，哐当掉落在地，清冷彻骨的月色劈开空气，蓦然射进屋内……
“把福晋的膳食端进来。”胤禩脚步顿了顿，旋即撩袍坐在炕边，扫了一眼堆满炕的小衣小鞋，伸手欲收拾到一边，我却紧紧抱着不肯放手。
“瑶儿，乖，吃点东西，不然你也会生病的。”胤禩没再坚持，只是接过玲蓉手里的托盘，端起那碗薄粥捂在手里，试了下温度，然后拿着勺子来回搅了几下，唇中轻吹出几口气，“这粥稍有些烫，吃时小心些。”
说完便舀了半勺，递到我嘴边：“来，凉了就不好了。”
别过头去，穿鞋下炕，瞬时想离开这里，再找个清静的地方，小臂却被一把抓住。
“你清醒一点，我是胤禩，是你的夫君，那个孩子，他已经走了，他已经不在了，永远都不会再回来，你清醒点好不好。”胤禩的大手扳过我的身体，手指深深陷进我的肩胛，狠命摇晃着我的身体，仿佛想要把我摇醒似的。
“不要听，你别说了，别说了……”双手捂上耳朵，杜绝一切交谈。
“好，我可以不说，你先用膳。”桌上的碗复被端起，我却抱紧了双腿蜷坐起来。
胤禩的动作滞了一下，目光射向别处，闭了闭眼狠声道：“雨涵，玲蓉，制住福晋的手脚。”
“贝勒爷……”玲蓉怯怯地叫了一声，“这……只怕不妥……”
“有何不妥！主子的话也是你可以质疑的么？”胤禩兀地狂怒，嗓音低沉阴狠，竟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暴躁。
玲蓉和雨涵不敢再辩，上前钳制住我的双手双脚。
胤禩一手扼住我的下颚往上勾起，两指硬摁在颊骨上，强行逼迫我张开嘴，另一手舀一勺米粥塞入我口中。
“唔……”我侧过头去本能地反抗，手脚挣扎踢蹬起来。
“呜呜……”脚边一团温温热热的物体轻蹭着，柔柔痒痒的，我竟未发觉安琪闯了进来，眼下正伏在我脚踝旁，来回磨蹭着，还发出呜呜的，似是啜泣的声音，汪汪大眼中流下两行亮莹莹的泪水，那双澄澈的棕眸，凄凄哀哀的瞅着我。
胤禩硬掰正我的脸颊，见我的双手马上就要挣脱束缚，凌厉的眼风扫过雨涵和玲蓉，眉宇深锁吼道：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，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？”
“贝勒爷恕罪。”她俩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，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腕脚踝。
“唔……”我依然挣斗着，但已然饿了两日，身心俱疲，一拳难敌二手，更何况我是这种状况，根本不是她俩的对手。
渐渐瘫软下来，头晕乎乎的，沉重酸胀，我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，却仍旧不敌。
“呜呜……”一屋中只剩下安琪的哀嚎……
一勺接着一勺，几乎是强灌进来的，堵住了所有的言语，那粥时常差一点就呛在气管口，却次次都化险为夷，精准无误地滑入喉头，眼角滑落两行清泪，那是屈辱的证明，那被人强迫的滋味，还是被最爱的人，泪眼朦胧间，却没有寻到胤禩的一丝怜悯……
“咣当……”瓷勺子和碗内壁碰撞，发出一个沉闷的单音节。
“放开福晋。”如释重负的一声叹，胤禩背着手居高临下，雨涵和玲蓉松开了手。
“咳咳……”没了粥汤的冲击刺激，我捂住口鼻猛咳起来，被强灌进来的薄粥却一点也没有吐出。
“你怨我也好，恨我也罢，就是别再糟践自己了，至于日后你对我是何感觉，我不在乎，也不会再介怀。”撇下云淡风轻的一句话，胤禩已经绝尘翩然而去，空留一抹寂寥的背影……
不在乎，不介怀，不关心……
胤禩，终归放弃了，你放开了我的手，山盟海誓，瞬间被击得粉碎……
为什么？
之后我问自己，恨吗？抑或只是被当时的悲伤冲昏了头脑。
爱吗？抑或只是眷恋不舍，习惯了那个人的陪伴。
闲看庭前花开花落，漫随天外云卷云舒，把自己锁在院子里，躺进铺着绒毯的藤椅中，望着雁阵划过天空，我真的能拥有这样豁达的心境么？
也许，在爱上他的那一刻，我早已锁住了往昔，断绝了这种念头。
也许，我一早便有了答案……
冬日里积了一地的雪渐渐消融，化开了一地的水，有些被阳光蒸发，腾起一片水雾，有些被泥土吸收，陷下一个洼坑。
屋檐上棉絮般的雪花薄了些许，风一扫便扬起一阵白烟，檐角便一层层脱下厚厚的覆盖，逐渐显出它本真的色泽，青砖碧瓦，古朴而富有韵味。
小池边迎春花盛放，围绕着池塘的一圈皆是金灿灿的，似是给池子镶上根金腰带，朝野上下一片安宁祥和，只有即将到来的二废太子，时时敲打着我的神经，警醒我这只是假象而已。
“瑶瑶。”陌生的轻唤，回头见一名陌生的女子，却宛若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。
“瞧瞧，我们家的二丫头出落得愈发端正了，整一娇俏小女人的水灵模样儿。”那女子温婉不做作，发自骨子里的亲昵，手里攥着绣帕，轻拧了拧我的脸蛋，绢帕也飘过鼻尖，好馨然的玫瑰汁子香。
二丫头？难不成这就是我的长姐，完颜……清雯，当下的十四福晋？偶而参与过几次宴席，对她残留了些印象，但也仅限于此。
“长姐。”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，那女子微怔，旋即欣然笑道：“瑶瑶果真长大了，晓得长幼有序了，还记得你是个小丫头的时候，那时还没进宫历练，整日雯雯，雯雯地叫，就是从来不肯多加个‘姐’字，阿玛又疼你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从不为我主持公道，我可是郁闷得紧呢，说吧，要怎么补偿我？”
听出了这话里含了些娇嗔的意味，便知她并非真的计较，便凑近去抱住她的胳膊轻晃：“长姐一向宽宏大量，宰相肚里能撑船，不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和瑶瑶一般见识的，对吧？”
“你呀，还是那么鬼灵精，叫人想生气也气不起来。”清雯轻点我的鼻端，又好笑又好气道。
“福晋，风口里冷，不如请十四福晋一道去屋里坐吧。”雨涵拢了拢我肩上的斗篷，在旁劝道。
“哎哟，可不是么，我一高兴倒也忘了，前些日子你大病初愈，这可不能再着凉了。”清雯挽着我的臂弯往院子走，边走边道，“你说你这一病，消瘦了许多，这回长姐给你带了补品来，好好补补身子，往后你也得长点记性，别总是误了吃饭的时辰，折腾得自个上吐下泻，呕吐不适的，还劳动太医一趟趟地往园子跑，这也就罢了，要是搞垮了身体可怎么好……”
呕吐不适，肠胃紊弱，原来他对外是这么宣称的，真是找了个顶好的借口。
“你和八哥啊，真真叫人放心不下，你这病一好吧，八哥又病倒了，这人哪，病来如山倒，病去如抽丝，又恰在这倒春寒的时候，仔细别落下病根才好。”清瑶摆出了姐姐的样子，说起教来，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，他，竟又病了。
原以为对他的事情不会再那么关注，那么在意，未料想一句话便在我心里掀起万丈狂澜……
进屋烧上炭火，牵着清雯的手坐到榻边，怀里揣着着暖炉，碎碎地拉着家常。
“长姐，今儿怎么会来？”我平复了下心绪，淡淡地问道。
“爷来探望八哥，我想着也有段时间没见你，便跟着来了。没料到你病愈这么久了，气色还是不佳，精神头儿也有些不济。”清雯扫视着我的面庞，忧心忡忡道，“你说你老大不小的了，怎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，非得弄出点事儿才得以消停几日。”
长姐平易近人，知书达理，很好相处，但由于我并非原来的完颜……清瑶，因此素来对完颜府上的事务和人物能避则避，交洽聊天能免则免，接触得极少，对这位长姐亦只是有所耳闻，却甚少相见。
“你呀，就是只小白眼狼，有了夫家就不顾娘家了，自个数数，几年没回过府上了？”清雯面露嗔怪颜色，偏头瞅着我，“害得阿玛额娘好生想念，三妹都成了大姑娘，许了户好人家，却还不见你回去。额娘常常在我耳边念叨，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一趟，阿玛沉稳敛持，悲喜皆不形于色，但我自知晓，他的思念并不比额娘少半分。”
眼见清雯悲悯的眼神，我顿生一股罪恶感，占据了完颜……清瑶的身体，却没有替她尽到孝道，连累她的父母为之劳心伤神，拳拳思儿之情，我又怎会不明白，真正蜕变成母亲之后，我才懂得何为“慈母手中线，游子身上衣”。
这种情感，千金难买万金难求，只有身为父母的人才能真的体味到。
虽然我也不赞成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”这句话，但是不得不说，父母是这个世上唯一只愿付出而不求回报的人。
遁入这个时空，也不知现代的父母怎么样了，可有从失去我的悲痛中恢复过来。
对他们的思念，一时一刻也未曾减少，只不过这样的思念，就似极限一般，过了遥遥想念的极限点，当初撕心裂肺的怀念和依恋便会渐渐淡去，逐而化为潺潺细流，化为身上骨血的一部分，随着心脏的跃动，随着血液循环蔓延至肌体的每一个角落。
不是不思念，而是潜移默化了，成为一种戒不掉的习惯，埋藏于心底……
推己及人，揆情度理，我的所作所为委实自私，强占了这具身体，却让她的父母无端失去了一个女儿，一不回家二没音讯，恐怕真得被沦为不孝子。
自打进宫以来，完颜……清瑶应该就没回过家，粗略算算离家已有十余载，成婚后难得的归宁之日，恐怕二老欢欢喜喜地准备见已嫁为人妇的女儿，却被一句抱病在身生生隔绝，心底还在挂心着女儿的病情，该是十分失落担忧吧。
每每二老寄来信件，都会被我弃置一旁，乃至于连信封皮都未撕开，而今想想，他们那时怕是急坏了，外界传闻八爷极宠其福晋，冷落侧福晋，他们必然听闻得不少，每听一回都会揪心一回吧。
唯恐子女受委屈，是天下父母的共性……
“今年正月里我就回去一趟，离家那么久了，还真想呢。”我抿唇一笑，念起了遥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，既是无法在他们膝前承欢，那就让我代替完颜……清瑶孝顺她的父母。
“嗯，正月里八哥的病也该好全了，阿玛额娘看到你们一起回去，一定欢喜。”清雯伸出手来覆上我的，唇角皆是欣慰的笑意。
“十四对你还好么？”跳开她的最后一句，我问起她和十四之间的事。
清雯微愣了下，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，顿了一下道：“挺好的，我还求个什么呢，不过安稳度日而已，如今我有了弘明和弘暄，也不图其他的了，只要后半生有个依靠就好。”
这话听着熟悉，三妻四妾，大约是所有古代女子的噩梦，大多女子会选择知足常乐来麻痹自己，但清雯说的语调却不对，倒有些澹然轻松的意味。
这我就不解了，难不成其中还有我不明的隐情，事情的原委究竟是怎样的？